友直忘年交爱深责语切——与何瑶煌闲谈琐忆
时间:2021-01-04 09:56 浏览量:1

  新加坡侨亲何瑶煌先生于2004年4月6日19时20分在泉州第一医院,因肺气肿,医治无效病逝,享年82岁(1923年7月6日——2004年4月6日)。随后土葬入殓于香港。

  2005年初,基金会遵照何瑶煌先生遗嘱,简办其丧事,把节省的70万元捐给鲤城区梅山社区的新村小学,易名为何瑶煌希望小学。该校学生近70%为来泉州务工的农民子弟。

  何瑶煌先生出身贫寒农家,7岁失怙,16岁辍学当学徒。后离乡背井南渡新加坡谋生,就业于其胞兄何瑶琨开设之碾米厂。后独立办厂,苦心经营,事业有成。因少年失学,故矢志兴学育人。20世纪50年代,兄弟联袂返乡,带头捐资筹集200多万元创办东海华侨农业中学,1969年易名为东海中学。1980年,他捐资50万美元,在泉州兴建圆形高楼——贤銮大厦,以楼房出租的收益设立“泉州贤銮福利基金会”。自1988年颁发首届助学金,18年来,计有4522人次优秀学子和先进科技工作者获奖,发放助学金总额721.95万元。

  人已杳,楼长在,基金照发,福泽绵绵。

  福建省人民政府先后于1985年、1990年和2000年3次为何瑶煌先生颁发金质奖章、奖匾和荣誉证书。2004年5月及10月,福建省人民政府、泉州市人民政府分别为何老先生立碑表彰,以颂扬其慷慨捐资、兴学育才的突出贡献。

  何瑶煌先生正直敢言,与我无话不谈,内心契合,是忘年知己诤友。每每与之闲聊,受益匪浅。古人所谓“友直”“友谅”是也。何瑶煌先生多次约我,到他在泉州、厦门的府宅,畅叙时事。记得2002年9月22日,晚辈踵临泉州贤銮大厦14层,拜访了何瑶煌先生。作为长辈和忘年交的老朋友,何先生厚爱于我,故而在我面前坦率直言,愤世嫉俗,痛恨腐败现象,激动时义愤填膺。他说:“我出门漂洋过海奋斗60年,每天工作16、17个小时,才有今天这样局面。而共产党改革开放20年,已取得巨大成绩。但腐败现象已到了失控状态,尤其是医疗卫生、教育、公检法的腐败,更是  令国家大伤元气、民众不堪其害,成为难以容忍的侵害国家肌体和内脏的毒瘤。”

  何先生举出自己身边遇到的伤心例子:在苏州,有一个美籍华人,70多岁,身体硬朗,买了他的房子,成了他的业主,也是他的好朋友。他患病了,在苏州就诊,门诊室从1楼调到5楼,又没电梯,他像何先生一样急性子,噔噔地自己爬上去,结果11时进医院,11点半死在医院里。可护士不察已咽气,仍给他作静注,输液,到16时殡仪馆的人员去收尸,瓶子还挂在那里,殡仪馆人员才拔出针头,医院仍算他的输液费。

  见此情景,何先生近日患肺气肿,前车可鉴,不敢就近在苏州求诊,舍近求远到上海就医,但来回车程需5个小时,不可能整天为打一针剂而在路上来回颠簸,累了自己,也苦了员工下属。他就在上海医院相距500米处租了一间房住下来,每天去打一针,回来在房子安逸地休息。可一个疗程的针还未打完,尚差2支针,医院却因放假,需顺延,他不能停下,医院却要他再买2支,过节后打4支。岂有医院一连放假8天,要是遇危重病人,岂不死得发臭了?我说:医院设有值班医院,他说那是普通医生,令人不放心。

  现在医院,楼越建越高,越建越分散,似摆开架式一般,让病人在此楼交费,到那楼取药,再到另一楼作X光,复到另一幢楼化验,有时还要爬到楼上去,楼高又没有电梯,诸多不便,简直是在有意折磨人,尤其是老年人,一人患病,没有多人陪侍,还真忙不过来、应付不了。

  而本来决定这个病人是否需要作X光、或CT,是由医生根据病情来开单决定,而现在是由检验室的技师来推荐、决定,他说,作了X光(花了100多元),技师说不是很清楚,难以确诊,建议作CT较保险,作了CT(花了300多元),又说还是有点看不清晰,最好作个加强型的,结果为慎重起见,又作加强型,花去500多元。科室间相互串通,坑宰病人。17时下班,16时半即找不到人,有时要等候,等到该科室,找不到医生,只好翌日再去,又要重新挂号。挂号费少则10元,多则16元以上。

  上医院,常见到药贩子逡巡于医院门口,向医生推销药品药材,真是奇事怪事。有一次,卓玲感冒了,到苏州医院就诊,却开了600多元的药;而要是在香港,治个感冒,最多花30来元即够了。而香港月薪最少也有万余元。百姓病不起,只有等死。

  还有,他认为现在医生医术高明的主任副主任医师,都集中在都市的一、二级医院里,而农村中人口密集的乡镇,分配去的都是很一般的医生。每个人的生命同样珍贵,生命权人人平等,分配专家主任医生时,应以人口多寡来决定,而不应以医院的级别高低来定。这就漠视了农村平民。他出身于贫农,有很浓郁的平民情结,一直关注下层民众疾苦,何先生动情地对记者说,他对劳动人民怀着很深的感情。

  他说,平日很敬重朱镕基总理,但他批准出台《征收社会抚养费》,就看不起他了。他对新加坡总统李光耀,也有意见,设立敬老院,强制不孝子女要把父母送进敬老院里,费用由子女承担,结果有的生意破产,交不起,则把他赶出敬老院,露出真面目:以赢利为目的,只顾自己的客源即生财之道。

  他曾当着王光英的面,批评道:个别共产党员比当年国民党还腐败。

  何说,他在新加坡从来未打过官司,而在苏州,整天打官司,时而当被告,时而当原告。但他看不起中国的律师,称之为“高官律师”。他说,在中国,到了晚上7、8点,在酒楼饭馆里,律师一定在和法官吃饭。他举了一个例子:在新加坡,他与朋友曾一手栽培一个穷苦孩子读书,上了大学法律系,后被李光耀的妻子看中,认为义子,提为大法官。大显大贵,但他从不与任何当事人有私情上的交往,哪怕是有恩于他的何瑶煌先生,也不再有过多的私交,只有其子女结婚等发去请柬,他才会出面,否则,他不轻易与人接触。律师楼底下就是咖啡馆,若当事人和律师一块到楼下喝咖啡,一定是各人出各人的钱,AA制。这样,才能与当事人保持距离,才能保证法律的公正。

  他说现在公务员上班,每天实际认认真真工作的不超过4小时。在苏州、上海,流行民谣说,8点上班9点到……懈怠拖宕之习,令人生怨。

  对眼下腐败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社会状况,他忧心忡忡地说:不改变的话,会再暴发一场革命,这只是时间早晚问题。我没想到,此次,拜晤何先生,叙谈的话题会如此沉重。其忧国忧民之情之殷切,无不令人动容。在海外,他饱受大国小民的窝囊气,深爱着祖国,回到祖国投资,住了10多年,走近祖国,却看到了太多的腐败现象和低效浪费现象,无不心焦。

  何在江浙10多年,看到了太多的不孝子女,争财产打官司,患病时却无人护理,自己患肺气肿时在医院亲眼所见。而每个家庭都希望子女孝敬、子女成才,故而他倡导设立“孝子孝媳”活动,祈盼能借此以星星之火,燃起全社会的敬老爱老火焰,促社会贤达有钱人来设立奖励机制,纯化民风。

  何今年80岁,去过50多个国家,闯荡社会拼搏60余年。早在20世纪30年代,他出国时,国外殖民者,对华人作百般凌辱,如盖手印,不是一个拇指,而是十指全要摁在纸上,且把纸置于地上,喝斥你要弯腰跪地,摁上手印,形如狗脚印。所受的屈辱凄楚,难以尽言,不堪回首,不忍复述。

  而眼下的驻外使馆,要钱时是华侨,平时是外籍华人。有一次,他因有急事持新加坡护照,到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菲律宾大使馆签证,急着回厦门处理要事,驻菲律宾大使却冷冰冰地告诉他说,你拿的是新加坡护照,那你到新加坡去签证,只好再搭飞机回新加坡签证后赶到厦门,来回中耽误了大事。

  与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人生这部大书,读也读不完。感谢何先生,提供了这么多的素材,令我对社会对现实有更全面的了解。          

  何瑶煌先生深知中国“国情”,说了也白说,但还是要说。我珍惜此次闲谈,如实记下,回家稍加整理,打印一份交给何瑶煌先生。他在“谢谢”声中收下了。时光催人老,他已作古,万缘皆空,了却人世各种纷争。特把从未发表的此文收入书中,聊表晚辈对何先生的一种悠长怀念。愿先生在别一世界快乐安详!

  本文摘自新华出版社---《侨心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