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志发展史考察心得点滴
时间:2008-05-21 16:31 浏览量:1

作者:王汗吾 载于《走向二十一世纪的新方志事业》

  一、初始史志均为资治、纪实之书

  中国最早现阶级、国家和文字的时代是夏朝,但其史实现在知之不多。继夏而起的殷商已有史官,甲骨卜辞中即有卿史、御史之称。据考,商代史官与巫、祝、贞卜的职掌近似,包括司掌天时、历算、祭祀、占卜及瑞应再仪灾异之纪录,即总管天人之际的一切事物并予以纪录。如《吕氏春秋》载:“成汤之时有谷生于庭,至旦大合拱,史请卜其故。”商代的各方国也设有相应的官吏,对自己的现状予以纪录。这些纪录就是原始状态的志。

  周时有五史之官(太史、小史、内史、外史、御史),“小史掌邦国之志”,“外史掌四方之志”(《周礼》)。《后汉书》载,“老子为守藏史,后为柱下史,四方所记文书管归柱下。”周代很多书籍即称志、记、书或春秋。志者,如《吕氏春秋》中提到的“上志”、“志曰”,《左传》的“周志”、“郑志、“前志”、“军志”、“古者有志”、“史佚之志”。记者,如《吕氏春秋》中的“上古记”、“古记”、“故记”,《管子》的“记曰”、“春秋之记”。书者。如《尚书》,孔子修《春秋》“得百二十国宝书”。春秋者,如《墨子》中的“周之春秋”、“燕之春秋”、“宋之春秋”、“齐之春秋”,孔子所纂鲁之《春秋》。

  所以,最早记事之书与其说是史书,不如说是志书;或者说,最早史志不分,俱为资治、纪实之书。故汉代郑玄在注《周礼》“外史掌四方之志”时说“志,记也,谓若鲁之《春秋》、晋之《乘》、楚之《俦杌》”;在注“小史掌邦国之志”时说“若《春秋传》所谓《周志》、《国语》所称《郑书》之属也。”清代郑樵说“古者,记事之史谓之志。”(《通志总叙》)近代梁启超也说:“最古之史,实为方志。”(《论方志》)

  以上可视为后世方志的文字之源。同时,商周对地方的记载及其用之于现实还有许多掌地图之官。《周礼》载,小宰“听闾里以版图”,大司徒“掌建邦之土地之图,与其人民之数”,“土训掌道地图,以诏地事”,“职方氏掌天下之图,以掌天下之地,辨其邦国、都鄙、四夷、八蛮、七闽、九貉、五戎、六狄之人民,与其财用、九谷、六畜之数要,周知其害,乃辨九州之国,使同贯利。”商周两代史官及掌图之官等官职的设置,昭示了后世方志中地图和文字的联系。

  二、史志分流与志书内容流变

  秦汉一统天下,加强中央集权制,但史志体例并未定型。《隋书·经籍志》言:“武帝时,计书既上太史,郡国地志固亦在焉。”今考之,各地“计书”要上达太史,因为它是各地地情资料,“太史”掌管国家机要,其所在之地后汉称为“兰台”,即皇家档案馆、图书馆。而“郡国地志固亦在焉”虽系推测之词,但秦汉时郡书、地志的存在是有据可查的。只是西汉武帝之时采董仲舒之言,举贤良文学,使太史令司马迁能私撰《史记》;《史记》后来既成国史正统,各国史书自不能再相提并论,方国、郡国之书也不能称“史”了。所以后世谓“在中央者,谓之史;在地方者,谓之志。”(李泰芬:《方志学》)“史者,一国之志;志者,地方之史。范围异、目的同也。”(《宣汉县志·凡例》)

  郡书在东汉有较大发展。《隋书·经籍志》载:“后汉光武,始诏南阳撰作风俗,故沛、三辅有耆旧节士之序,鲁、庐江有名德先贤之赞。”内容上,郡书较之过去的计书、地志增加了风俗及乡邦先贤耆旧节士德行。故唐代刘知几在《史通》中说:“郡书者,矜其乡贤,美其邦族。施于本国颇得流行,置于他方罕闻爱异。”同时,《越绝书》已将人物、地理、都邑融人一体;稍后,《华阳国志》也汇史、地、人于一书。

  方志经过两汉魏晋南北朝及隋唐以郡书、地理、地志、图经、图志等不同体例的发展,北宋时在图经仍然盛行的状况下,已开始定型,其存名或有书可考者至少有22种。

  值得指出的是,北宋方志在内容上仍限于地理、物产、风俗、职官、宦绩等。如以现存最古之正式方志--北宋宋敏求《长安志》为例,“凡城郭、官府、山川、道里、津梁、邮驿,以及风俗、物产、宫室、寺院,纤悉毕具。”(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)而南宋方志在数量上既有20O余种,在内容上已开始著录数量繁多的艺文史料了。究其原因,一是宋室南渡之后,相对于北方金、元争扰不休,偏安150余年,经济、文化得到相当发展;二是由于北方大片国土沦丧,爱国之士抗战规复之情炽烈,其中文人投笔从戎者有之,吟哦大量爱国诗文者有之,更有人直接从事于方志编纂。在这样的宏观背景和微观因素的影响下,方志录入大量艺文史料是不足为奇的。如范成大编纂的《吴郡志》,“卷四十九列杂咏一门。卷五十列杂志一门。”(《吴郡志·目录》)其卷十六虎丘,除载虎丘之得名、方位、山势、水源、掌故、古迹及历代传说外,还集录了皮日休、陆龟蒙、自居易、刘禹锡、李德裕、范仲淹、苏轼等人的虎丘题咏。

  文人修志,多收艺文,固然有为志书增色者,然亦有人只是意在“驰骋文采”(明董复亨《章丘县志》)、以“艺文为工”、“张皇形胜,藻饰艺文,徒以备方册之玩。”(明陈洪漠《常德府志》顾华玉序)

  在内容上,以文害意者不乏其人。如韩邦靖《朝邑志》行文优美,但仅6000余字,内容单薄、空洞。康海《武功县志》文词尔雅,斟酌考究,但于实际资料挂一漏万。在篇幅上,本末倒置者更大有人在。如颜木《随志》仅2卷,上卷编年纪事,下卷全录诗文。何纪《衡山县志》共6卷,却以2卷收录诗文,且所收皆御制诏诰之文及历代名臣巨卿题咏,几占全书之半。杨慎等纂《四川总志》180卷,前16卷记沿革、疆域、城池、财赋、水利、人物,以后全载艺文,竟占全书八成。苟汝安《灵宝县志》2卷,词翰亦占其半。故清初纪昀说:“元、明以后,体例相沿,列传侔于家牒,艺文溢于总集,末大于本,而舆图反若附录。其间假借夸饰以侈风土者,抑又甚焉。”(《四库全书总目》)谢启昆也说,明代人“不知艺文体裁,猥以诗文充之,卷帙繁芜,殊乖雅正。”(《广西通志·叙例》)章学诚言“明代文人见解,又误作应酬文墨”(《章学诚遗书》),真是一语中的。

  更有甚者,明代以至清朝、民国,撰修方志竟成为地方官或其中赋闲者附庸风雅之举措,殊为可悲之极。

  三、余思

  清代出现了康、雍、乾和同、光、宣两次修志高潮,也是方志学发展的重要时期,尤在乾嘉年间,戴震、钱大昕、洪亮吉、章学诚等—批著名方志学家百家争鸣,发表了许多真知灼见,基本完成了方志学理沦之集大成,成为中国方志学史上最辉煌的时期。

  理论的成熟固然可喜,因为它可以更好地指导实践。但也有杞忧。虽然马克思主义的哲学“强调理论对于实践的依赖关系,理论的基础是实践,又转过来为实践服务:(毛泽东:《实践论》),但理论作为对实践的抽像,有时可以作为独立形态而存在,就像书法作品已脱离实际书写需要而成为一种艺术形式、时装表演已脱离实际穿著需要而成为—种表演形式而存在。如果将某些方志理论进行纯逻辑的推理、演绎,甚至将其绝对化,其“为实践服务”则可能产生有害的作用。旧时修志之人,自以为颇得要领,每有迁就体例或以文取胜而损害内容者,实当引以为训。

  《大元大—统志·序》云:“是书之行,非以资口耳博闻也。”章学诚更说得明确:“方志非示美观,将求其实用也。”(《章学诚遗书》)这些警语当今读来犹觉亲切。前车之覆,后车之鉴。新方志如何适应新时代的社会需要,如何确立纂修的目的与功用,如何进行自身的改革和创新,“温故而知新”总是有益的。